1949年9月至11月，国民党反动派在溃逃台湾前夕，对关押在军统重庆集中营白公馆、渣滓洞、松林坡的革命志士实施大屠杀，致使300多人遇难。殉难者中，有血脉相连的母子，有亲密无间的恋人，还有相亲相爱的夫妻。其中，五对红色夫妻的殉难事迹，至今让人不胜唏嘘。

重庆歌乐山下的电台岚垭烈士殉难处

　　杨虎城和谢葆真

　　杨虎城是中国现代史上著名的爱国将领，1893年生于陕西蒲城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青年时期，他参加了反对地方封建势力的斗争，1912年投身辛亥革命运动，1917年参加反对北洋军阀的靖国军，后又参加了国民军。1924年，他加入国民党，先后任师长、国民革命军军长、第17路军总指挥、陕西省主席、西安绥靖公署主任、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等要职。1936年12月12日，与张学良联合发动兵谏，即西安事变，迫使蒋介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此后，他以大局为重，接受中国共产党和平解决事变的主张，促进了国共第二次合作。

杨虎城和谢葆真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蒋介石逼令杨虎城辞去西安绥靖公署主任及第17路军总指挥职务，派他以“欧美考察军事专员”名义到美国、法国、比利时考察。名为考察，实为将他赶出中国，流亡海外。为顾全大局，杨虎城忍辱负重，离开了苦心经营的军队，于1937年6月29日，偕夫人谢葆真、儿子杨拯中及随员一行乘“胡佛总统”号离开上海，前往美国。

　　谢葆真，陕西西安人，1911年出生。大革命时期，正在上学的她常和进步同学上街游行、讲演，参加反帝反军阀活动。1927年2月加入共青团。当时西安国民军准备东进与北洋军阀作战，正招收女兵，谢葆真毅然参加了宣传队。部队经河南到达皖北时，魏野畴（中共党员，时任杨虎城部第10军军部政治处长）将谢葆真调到政治处宣传科工作，后又将她分配到宣传队任队长。皖北“太和县妇女联合会”成立后，谢葆真被选为主任委员。由于她思想进步，表现突出，经魏野畴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杨虎城对谢葆真的革命热情赞叹不已，并深深爱上了她。1928 年1月22日，杨虎城和谢葆真举行了婚礼，结为夫妻。西安事变后，得知蒋介石逼迫杨虎城前去欧美考察，谢葆真不顾家人劝阻，由西安去上海与丈夫会合，并一同前往欧美。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杨虎城多次从国外致电蒋介石，要求回国参加抗日，但均未得到答复。直到10月2日，宋子文突然来电：“兄虽未奉电召，弟意宜自动返国。”随行人员劝其静观事态发展，再定去留，然而杨虎城回国的意愿十分坚定。29日，杨虎城与谢葆真等人自法国马赛启程返国，11月26日抵达香港。回国后，谢葆真带着儿子杨拯中回到西安，杨虎城则去南昌见蒋介石。岂料刚到，就被扣留。

　　得知丈夫被扣押的消息，谢葆真万分焦急。为了照料杨虎城的狱中生活，经过第17路军旧部商议和谢葆真的坚决要求，国民党同意她偕子杨拯中和副官阎继民、张醒民前往狱中照料。

　　1938年1月，谢葆真一行4人由西安飞抵汉口，经戴笠安排，7月到达益阳与杨虎城相见。之后，他们先后被关押在贵州息烽阳朗坝看守所、玄天洞。1941年，谢葆真生下女儿杨拯贵。1946年7月，他们被押至重庆，囚禁于军统设在歌乐山的杨家山秘密囚室。在囚室中，谢葆真旧病复发并不断加重，她经常痛骂特务，并指名道姓骂蒋介石。为此，特务强行将她与家人隔离。1947年12月，特务以“治病”为由，将她杀害。

　　谢葆真被害，使杨虎城的身心遭到重创。关押在贵州时，他还有散步的习惯，妻子离世后，他不愿再到外面走动，总是一人闷在屋内，抱着妻子的骨灰盒，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泪流满面。1949年9月6日，杨虎城被国民党特务秘密杀害于重庆松林坡戴公祠，后被掩埋在会客室旁边的花坛里。

　　重庆解放后，根据杨钦典（白公馆看守）和李育生（白公馆杂役）提供的线索，才找到杨虎城遗体的埋藏处。

　　宋绮云和徐林侠

　　宋绮云，原名宋元培，字复真，1904年3月出生于江苏邳县（今邳州）。1926年在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学习，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任中共邳县第一任县委书记。1929年任中共西北特支委员，被派入杨虎城的部队工作，先后担任《宛南日报》主编、《西北文化日报》（中国共产党在西安的秘密工作据点）社长兼总编。

宋绮云和徐林侠

　　西安事变后，张学良、杨虎城撤销了西北剿匪总司令部，成立了抗日联军临时西北军事委员会。张学良被公推为主任委员，杨虎城为副主任委员，宋绮云被任命为委员，负责对群众的宣传工作。

　　事变第二天，宋绮云利用《西北文化日报》发表了《张、杨昨发动对蒋兵谏》的消息和《何处是中国的出路》《昨日张、杨兵谏与八项救国主张》的社评，详细介绍了西安事变的起因，评价了“兵谏”的意义和影响，宣传了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

　　后来，蒋介石首先软禁了张学良，继而又逼迫杨虎城“出国考察”，宋绮云也处在危险之中。杨虎城对宋绮云的处境非常关心，建议他东渡留学，并为其提供出国经费。1937年6月，宋绮云在上海送杨虎城出国后，正准备束装东渡之际，卢沟桥事变爆发了。于是他改变主意，重返西安，继续从事革命工作和抗日救亡运动。

　　同年底，宋绮云在延安短期学习后，于1938年初在河北省临时政府政治处任副主任兼组织科长，负责和八路军的联络工作。1939年底，党组织派他到杨虎城部队，任少将参议兼总部干训班政治教官。由于宋绮云在部队从事抗日反蒋活动，一直被国民党特务机关密视。

　　1941年9月的一天，宋绮云收到一封“家中有急事，请速回”的电报，当他赶回长安蒲阳村时，即遭国民党特务的秘密逮捕。其后，特务又以“送衣物”为名，将宋绮云的妻子徐林侠诱捕。

　　徐林侠，1904年出生于江苏邳县，1924年考入江苏省立第三女子师范学校，1926年赴武汉参加中国共产党主办的江苏党务训练班学习，1927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大革命失败后，徐林侠回到邳县，担任中共邳县县委委员兼妇女会会长。1928年10月，宋绮云与徐林侠结为伴侣。婚后，徐林侠协助宋绮云从事革命工作。徐林侠被捕时，因未满周岁的儿子宋振中（即“小萝卜头”）需要照顾，就把他带在身边。

《红岩》木刻组画中的“小萝卜头”

　　1941年12月，宋绮云由西安转押到重庆白公馆看守所，不久徐林侠母子也被转押到这里。1943年春，宋绮云一家被转移至贵州息烽监狱继续关押。1946年7月又转囚至白公馆看守所。

　　再次被转押至白公馆后，宋绮云认识了国民党军队内反蒋团体“青年将校团”的成员梅含章、王凤起等6人。宋绮云以黄埔军校同学的身份，利用放风机会，启导他们投身人民大众的解放事业。1947年3月，梅含章、王凤起等人获释，并迅速投入到对国民党军队将领的策反工作中。

　　1949年初，宋绮云和杨虎城两家被转囚至贵阳麒麟洞。9月5日，国民党特务又把他们骗回重庆。次日，宋绮云一家及杨虎城之女杨拯贵被带到歌乐山松林坡原戴笠的警卫室里，被预先埋伏在室内的看守杨进兴、杨钦典等人残忍杀害。

　　王振华和黎洁霜

　　王振华又名王树本，黑龙江哈尔滨人，1909年出生。九一八事变后，王振华流亡到关内。1934年，他在北京大学经济系读书时，积极参加东北流亡学生的抗日宣传活动。后来他串连一批学生到南京请愿，坚决要求抗日，结果被学校开除学籍。此后，他转到上海，继续宣传抗日救国，遭国民党逮捕，被关押两年多。卢沟桥事变后出狱，后出走香港。在港期间，王振华与寻求抗日救国途径的黎洁霜相识。

王振华、黎洁霜一家惨遭杀害（绘画）

　　黎洁霜原名黎琦清，1920年出生于广西苍梧，少时在广西梧州女中附小读书，1932年升入梧州女子中学，1933年转入苍梧中学继续读初中。1939年初，黎洁霜随大哥黎超贤等人赴香港筹办抗日报纸，在这里认识了王振华。

　　1940年5月，王振华因从事抗日反蒋活动，再次被国民党逮捕，并被定为重犯关进白公馆监狱。王振华被捕后，特务从其住处搜查出黎洁霜寄给他的信件和照片，将正在重庆江津国立女子师范学院读书的黎洁霜也逮捕了。

　　黎洁霜被捕后，想尽快同王振华见面，就声称自己已和王振华结婚，特务就将她和王振华关在一个监狱。不久，黎洁霜和王振华被送押至贵州息烽监狱，黎洁霜被关押在“义斋”。在息烽监狱，她结识了共产党员张露萍、徐林侠等人，并成为她们的密友。

　　1946年7月，关押在息烽监狱的黎洁霜、王振华等70余人被转囚到重庆白公馆看守所。在难友们的支持和声援下，黎洁霜和王振华在狱中结为夫妻，同囚于楼下一间狭小阴暗的牢房里。1948年，黎洁霜在狱中生下儿子，取名王小华，1949年又生下小儿子王幼华。在白公馆艰苦的生活环境里，产后的她身体十分虚弱，没奶给孩子吃，就搅浆糊喂孩子。

　　特务头子徐远举见有机可乘，便对她说：“你刚生了孩子，只要写一份悔过书，就可以取保出去。”黎洁霜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一家，死也要死在一块。”

　　1949年11月27日下午4点，屠杀“政治犯”的计划开始了，特务从白公馆将王振华夫妇以及两个儿子押出。夫妻俩各自抱着一个孩子，艰难地往山上走，没有半点惧色。当着他们的面，一个特务用刀戳死了小华，一个特务用手卡死了幼华。夫妇俩悲痛欲绝地想冲上去与特务搏斗，但特务罪恶的子弹把他们击倒在地……

　　齐亮和马秀英

　　齐亮，河北人，1922年出生。全民族抗战爆发后，他来到重庆。1939年经邓裕民等人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1941年，他考入西南联大中文系，与从鄂西特委奉调转移考入联大的马识途同住一个宿舍。他们发起组织了“微波”社，出版“微波”壁报。1945年8月，齐亮受党组织安排，调到云南省元江县青龙厂的乡下隐蔽起来。1946年6月，他被调回重庆，协助中共四川省委副书记张友渔和组织部部长于江震工作。中共四川省委被迫撤返延安后，他来到成都，住在马识途家，在这里结识了其堂妹马秀英。

齐亮

马秀英

　　马秀英，1923年出生于忠县石宝寨坪山坝。1938年在忠县女子中学毕业后，转至成都树德中学就读。1943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国立四川大学经济系。1946年秋，堂兄马识途从云南回到成都，任中共川康特委副书记。为了广泛发动群众，马识途创办了一份小报，转载延安消息。马秀英积极协助，担负联络和传递报纸、油印等工作。在党组织及马识途的启发下，马秀英政治上日趋成熟，革命意志更加坚定。

　　1947年初，齐亮在马识途家认识马秀英后，志同道合的两人逐渐从友情发展到爱情。同年秋，马秀英到广汉女中任训育主任，齐亮则被组织派任重庆北区工委书记，化名李仲伟，从事党的地下活动。1948年春，马秀英到重庆志达中学任教。志达中学是地下党员王朴为进行地下活动作掩护而开办的学校，学校的教员大多是共产党员。来到志达中学不久，经齐亮和王朴介绍，马秀英加入中国共产党。

　　4月，由于地下党重庆市委书记刘国定、副书记冉益智被捕叛变，王朴也不幸被捕，川东和重庆的地下党组织遭到极大破坏，组织上要求齐亮和马秀英马上撤离重庆。6月，他们到了成都，不久结为夫妻。之后，齐亮与马秀英在马识途的安排下，到温江女中任教。该校是川西地下党的据点之一，校长王仲雄和不少教员都是党员，齐亮任训育主任，马秀英任教导主任，他们在校内隐蔽待命。

　　1949年初，返回成都的齐亮和马秀英到春熙路百货商场买东西时，齐亮被特务逮捕。由于当时刘国定未认出马秀英，她便趁乱脱身而去。但是在返家的路上，马秀英未能注意特务盯梢。1月20日，她在家里被捕。随后，特务将她与齐亮一起押送到重庆渣滓洞看守所。

　　在狱中，齐亮经常辅导难友学习党的纲领和各项政策，还写了《怎样作支书》给大家作为讨论学习的材料。1949年11月14日，齐亮与江竹筠等人牺牲于电台岚垭刑场。27日，马秀英在渣滓洞大屠杀中殉难。

　　唐虚谷和张静芳

　　唐虚谷，四川渠县人，1908年出生。1915年到清溪场小学读书，后赴渠县县城学习经商。1927年考入广安罗泽洲部“团练干训班”，毕业后任清溪场团练中队长。1929年赴上海大厦大学求学，在此期间，接触到马列著作和其他进步书刊。1932年回到渠县，在岩峰小学任教。同年夏，唐虚谷与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妹张静芳结为夫妻。

唐虚谷

张静芳

　　张静芳，四川渠县人，1912年出生。初中毕业后，考入重庆女师。后因经济困难，被迫辍学。与唐虚谷结婚后，两人同在岩峰小学任教。全民族抗战爆发后，夫妇俩全力投入到抗日救亡运动中。1937年11月，渠县妇委会成立，张静芳任常务理事。她发动200多名妇女及中小学师生，组成抗日救亡宣传队，在渠县的大街小巷开展抗日宣传活动。

　　1939年，唐虚谷重新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担任中共渠县特支书记。不久，张静芳也加入中国共产党。5月，中共渠县县委成立，唐虚谷任县委书记。在他的领导下，渠县地下党组织迅速发展，拥有党员近50人。1940年初，唐虚谷调任南充县委宣传部部长。之后，先后担任梁山县中心县委委员、大竹县特支书记、下川东地工委委员等职。1941年5月，唐虚谷化名刘本立，赴万县云安盐场工作。夫妻俩深入工人家属区，慰问、救济贫苦工友，深受工人的信任。党组织也得以迅速发展，云安盐场特支党员由8名发展到100多名，为以后的武装斗争打下了基础。

　　1947年，唐虚谷举家前往万县龙驹，开设利普客栈。他以“老板”的合法身份，为党筹集经费，同时领导当地的武装斗争。1948年2月，中共下川东地工委决定建立“中共川东南岸工作委员会”，唐虚谷任书记，负责领导川东南岸地区的武装斗争。正当他准备再次集结部队开展游击战争时，被叛徒出卖。5月1日，唐虚谷和张静芳在龙驹被捕，先被关押在万县警察局，后被转押至重庆渣滓洞看守所。

　　1949年11月14日，唐虚谷殉难于电台岚垭刑场。27日，张静芳在渣滓洞大屠杀中殉难。

　　文 | 王浩